我爸妈挂在洗手间里的两条毛巾已经有馊味了。
但其实他们有很多毛巾，因为我哥是在体制内工作，毛巾、牙刷整箱整箱地往家送。
所以你不能说他们穷。
我爸 70 多岁的时候觉得没开过「四个轮子」是个人生遗憾，就去考驾照。他是当期学员里唯一一个所有科目一遍过的人，不到三个月就拿到驾照。然后赶上国补，提了一辆新能源车。400 公里续航，七万多落地，全款。
所以你不能说他们穷。
曾经我以为我理解了我的父母，但终究我还是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些事，这代人。
这种鸿沟是双向的。他们也无法理解我们的苦，比如无法理解中金公司年入百万的 90 后女性雇员因为降薪选择自尽。
我之前把一篇极短的故事「两个失去人生的男人」发在「小黑盒」。这是一个有关喝酒的故事，一个有年代感的故事。我在置顶评论里解释过这是一个听老人讲的故事。
绝大多数评论都带有攻击性的观点。其中大部分是对酒瘾的批判，少部分提到婚姻关系。还有人说这个故事「居然是真事」。
当我们质疑故事中那个年代的男人因为对酒的爱好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时，那个年代的人也无法理解中金公司年入百万的 90 后女性雇员因为降薪而选择自尽。为什么年入百万变成年入五十万是一件可怕到足以让人主动放弃自己生命的事，他们无法理解。
那是一个供不应求的时代，努力会有回报。90 年代的国企下岗潮是另一种「工业革命」，铁饭碗虽然没了，但是社会在各个维度都开始快速发展。愿意精进自己的人会变得更富足。不仅是财富意义上的富足，也是心灵上的富足。我为社会创造价值带来的心灵上的富足。基于「我为人人」的工作伦理上的满足。
但我们处于「过剩」时代。你也可以说它是「消费」时代。
一方面你购买的东西决定你是什么人。「学习版」是不入流的，不能拿上台面的。正版玩家才配得上一份尊重。嘴上嘲讽首发溢价买新主机的人，可能只是无法心安理得地把钱花在这上面。
另一方面我们自己也是过剩的一份子。只要关注人工智能和无人工厂的发展，就会生发出一种不安⸺什么时候我自己会被取代？当外企整体开始动荡，很多总监岗位的人拿赔偿走人，然后只能待业在家。没有这么多坑了，萝卜却还想长得更大。
长得大还不够，还得穿上一身花衣裳。香车宝马美酒美人。如此才算内外相称。直到年薪从百万降到了五十万。面对突如其来的「赤贫」，因为无法活下去，所以跳楼，也是自然而然的吧。
所以，为什么我的父母无法理解？
我不知道，我选择尊重。
作为一种人生的「惯性」，我的父母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过剩的时代。我跟我爸妈说，你们也该享受享受改革开放之后的发展。第二天他们就把毛巾换成新的了。
同样作为一种惯性，我出生在一个比较好的年代，虽然不如「00 后」「10 后」「20 后」那么好。当社会再一次变得不同，让我无法理解时，我能不能像我爸妈一样从容？
由奢入俭难。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活着》。活着本身是有意义的。但我们关注的焦点往往在别的地方。或许我与父辈达成共识的方法就在其中。
希望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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